當一輪新月高高掛在枝葉間露出的夜空之上的時候,湯姆正小心翼翼地跨過一個水坑,並叮囑哈莉不要踩到地上爬來爬去的蟲子。

禁林裏十分幽暗，遠離了燈光與月色的林間小道寂靜無聲，偶爾只有微風吹過樹梢時發出的簌簌聲響。

哈莉為了躲過一個快速飛行的蝙蝠而往旁邊一閃,幾乎直接撞進了湯姆的懷裏。他下意識地攬住她的腰，頓時感覺一股芒果味撲面而來。

他從未想過，會有人喜*芒果到甚至使用這種味道的洗發水，一時無言。

“就快到了，”沈默了一會兒,湯姆開口,小心地咽了咽,並盡量不要讓她發現，“前面有一塊空地長著月光草,據說獨角獸有時候會去那裏休息。”

“真是太好了，”哈莉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倒希望能發現一個格林迪洛呢。”

“那是水生動物，”湯姆輕咳一聲，提醒道。

“我就是舉個例子，”哈莉聳聳肩。

湯姆突然意識到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趕緊松開手，往旁邊退了幾步，“總之還是要小心點。誰知道這裏是不是真的有諸如狼人這樣的危險生物呢？”

“萬一遇到我們兩個都解決不了的麻煩，就召喚儲備糧吧，”哈莉熱心地提議道。

湯姆沒有接話，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繼續向前走去。他們再度安靜下來，幾乎只聽見了彼此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走入樹林的更深處，腳下一深一淺，說不準下一秒就會有什麽動物吱吱地叫著躥起。過了不久，轉過最後一道灌木叢，眼前忽而一亮。

參差不齊的枝葉仿佛一下子往後退去了，露出一大塊空地，長滿了簇擁著的銀白色植物，亮瑩瑩的一片，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這就是月光草？”哈莉睜大了眼睛，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好……好漂亮！”

“應該沒錯了，”湯姆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才謹慎地走上前去，在最近的一株銀光前蹲下，仔細地打量起來，“三瓣葉，倒披針形，葉緣為羽狀淺裂，葉尖是——”

“葉尖呈卷須狀，”哈莉流利地接下他的話，在他身旁蹲下來，“耳垂形的葉基，都符合的話，應該就是了。”

湯姆微笑了一下，順手把花托撥過來，一邊他們近距離地觀察月光草開花時的模樣。

這種植物可不是麻瓜認知中的月光草。它的生長依賴的是自然界中的魔力，一生只開一次花，結出三枚果實。傳說中，白色的被稱為聖藥，黑色的含有劇毒，而銀白色如同月光凝聚而成的，則能夠延續生命的——當然，在草藥學家的鑒定下，一致認為這些果實並沒有這麽神奇，但作為特殊的魔藥藥材，也算是珍貴的了。

眼前這一株的頂端還是花骨朵，銀白而接近透明，瑩亮瑩亮的，十分吸引人。

“有帶取材專用的銀質小刀嗎？”

哈莉悄聲無息地把小刀遞給了他。

片刻內，他們就收集了幾株處於不同時期的月光草，並作了詳細的標記。隨後，他們又回到樹叢後面。湯姆將落滿枯葉的地面清理出一小塊空地，然後拉著哈莉在騰出地面的樹根上坐下。

“接下來，就是等待獨角獸出現了。”他說，“也許會等上很長時間。當然，甚至有可能不會來。”

“也就是說我們只能幹等了，”哈莉嘆氣。

“可以做些什麽事打發時間，”湯姆建議。

打發時間？打橋牌？下棋？可不適合眼下這種情形。哈莉托腮，苦苦思索起來。

漫無邊際的等待的確是最令人不耐煩的事情了，她肯定要做些什麽度過這段難熬的時間。

“你覺不覺得月光草開的花和百合有點像？”湯姆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讓哈莉楞了好一會兒，卻見他正在擺弄手裏一株花，一副略顯無聊的模樣。

“是挺像的，”她重新打量了一番，最後確認道，“有什麽問題嗎？”

湯姆沒有馬上接話，而是湊近了花瓣聞了聞，“所謂月光草，除了指在月光下開花，是不是還有另一個意思——比方說，花香是月光的味道？”

哈莉好奇地眨了眨眼，一把奪過了月光草，“誒？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應該就是沒有味道的呀？”

她貼近花蕊，深吸了一口氣，感覺有一種極其淡的香氣湧進了胸腔，似乎並不是她所熟知的任何一種花香或是果香……

“芒果味，”她放下月光草，堅定不移地判斷道。

“……不要擅自下結論啊餵！”

湯姆撫額，隨後把月光草拿了回來，伸手捏住花托下方約十五厘米的地方，輕輕一折，隨手將剩餘連著葉子和根部的草莖拋下。

“這是做什麽？”

湯姆還是沒有回答，而是用一種可以稱之為“異樣”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

“好吧，也許該試試這樣的，”他自言自語地嘀咕著，示意哈莉靠過來一點，然後拉開她的發繩，將過長的頭發挽成一束，將月光草的尾部從後面斜插下去，繞著卷了一圈半之後，勾入發團中，最後適當地調整了一下位置。

“……這就是傳說中的‘發簪’？”

哈莉伸出手摸了摸卷起頭發上的月光草，感到十分詫異。

“挺好的，”湯姆聳肩，然後他又往後挪了一點距離，靠在了樹幹身上，似乎更方便欣賞效果，“也許下次去鼻涕蟲俱樂部的時候，你可以選用這種打扮。”

“所以是要把綠球藻換成月光草嗎？”哈莉順著頭發摸索著花瓣的位置，忍不住笑了，“還是別的什麽？月牙石？童話中的月光小仙人？”

下一秒，她頭發間露出的那多銀白花朵就被一個突然伸出來的頭哢擦地咬入口中，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那只閃亮的獨角獸悠然自得地咀嚼著，然後咽了進去，瞪著一雙大眼看著他們倆。

一時寂靜。

“……”

“它是不是想表達，你搶了它的食物的意思？”哈莉盯著幾乎貼在眼前的生物，震驚之後，伸出手指著它，聲音微微顫抖。

湯姆有些僵硬地搖頭，“不知道。”

再次沈默。

隨後，獨角獸發現了落在地上的半截草莖，便邁開優雅的步伐穿過了樹叢，抖了抖身上的樹葉，低下頭銜了起來，繼續緩慢咀嚼。

看著近在咫尺又發著亮光的金毛，哈莉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撫摸。獨角獸沒有抗拒，溫順地撇過頭，把後頸露出來。

“看來它對你挺放心的，”湯姆觀察了一會兒，判斷道，“果然是一種只容易接近女性的生物嗎？”

“對了，是不是有個傳說是如果在午夜的月光草間遇到一只獨角獸，就能獲得它的祝福？”哈莉突然眼睛發亮。

“……沒有那種傳說吧！”

哈莉歡快地笑了起來，一下子沒坐穩，差點摔下去。湯姆甚感無奈，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扯到了自己身邊來，有意無意地環住她的肩膀，“總之，既然見到獨角獸了，該滿意了吧？我們是不是差不多要回去了？”

“誒？哦，是啊，”哈莉拍拍手上的灰，“是應該回去了。但願能夠錯開教授巡邏的時間。”

“要是你還能考慮到這種問題，”湯姆沒好氣地輕嗤一聲，“就應該早一點——”

“我有考慮過的，”哈莉打斷他的話，挑起眉毛，“我花了兩個多學期去研究夜晚教授的執勤時間和路線，以及利用保護神奇生物課的課餘時間去確認禁林的情況等等……都是為了以後更加方便地行動啊！”

“……”

湯姆一時啞然，好半天才說，“好吧，既然你用了這麽長時間去做準備……是因為早就考慮到以後想做什麽了嗎？”

“算是吧，有個大致的計劃，”哈莉含含糊糊地回答，“好啦，走吧。”

和金光閃閃的獨角獸“告別”，他們離開了那片銀光閃閃的月光草地，繼續沈默地走在返回城堡的道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更深了的緣故，雲霧又擋住了月亮，禁林裏的視野變得更加難以辨認了。要不是有魔杖的方向指引，走錯路也說不定。

頭頂上的樹葉偶爾發出莎莎的聲響，然後就只剩下踩在枯枝落葉的腳步聲。

如果是膽小的人走在這樣寂靜的黑夜和森林中肯定會感到害怕，如果是情侶的話還可以順勢發展一下感情什麽的。但可惜，這兩個適齡的小巫師在各種層面上都是非常大膽的人，午夜時分的擅闖禁林在他們看來，就跟在森林公園裏散步差不多悠閑。

似乎是感覺到有些無聊——而這段路程又會比較長，哈莉開口打破了沈默，“我想起來了，前幾天鄧布利多教授叫我去找校長的事，似乎還沒跟你說？”

也許是環境過於安靜的緣故，她的聲音也柔和了很多。

“有什麽事嗎？”湯姆微微皺了下眉，他想不出會有什麽事是需要校長來通知她的。

“嗯……”哈莉垂下眼瞼，看著前方被熒光咒照亮的小道，“瑪莎死了。”

湯姆下意識地“嗯？”了一聲，但並沒有停下腳步，過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才完全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你說什麽？”

“瑪莎死了，”哈莉不知道為什麽反而加快了腳步，只顧往前走，“她得了重流感，在那麽混亂的時候沒人能夠照顧她……”

“……”

“還有威利被流彈擊傷……不過，你估計也不記得那是誰吧。”

“……”

“戰爭最起碼還會持續三年，”哈莉倏地停了下來，擡頭，試圖透過茂密的枝葉看向夜空，仿佛是自語一般，“在這之前，我們根本無法知道下一刻會有什麽人離開……”

湯姆不關心她憑據什麽說出“三年”的數字，因為他此刻只感覺到，她心中充滿了不安與無措。

“我們在巫師界會安全很多——”他第一次這麽艱難地試著找出一些能夠安慰人的話語。

“真的嗎？可是德國的事你也早就開始關註了吧？”哈莉回過頭來看他，面無表情，“現在，大半個歐洲大陸動蕩不安的狀況，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湯姆不吭聲了。

“有多少麻瓜，麻種和混血巫師被害？有多少巫師試圖申請移居英國或者逃往美洲？”隨後，哈莉輕微地嘆了一口氣。

“至少，在一代黑魔王的魔爪伸向英國之前，我們或許還能安寧一段日子？”

她閉上眼，似乎感到有些疲憊，而突然間，積壓許久的怨氣都爆發了出來。

“不，我真的受夠了……莫名其妙來到這個時代，莫名其妙地遇到各種奇怪的事情，又是孤兒院又是二戰又是黑魔王的……我一點都不想面對……明明這些事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為什麽我不能好好地待在我原來的家裏，按照原有的軌跡生活呢？

“就算是要改變世界，拯救世界什麽的中二想法……也至少等到我擁有足夠的力量才有實行的可行□？不管是上帝也好，梅林也好……或者別的亂七八糟的什麽神靈，把我扔到這裏到底是想怎樣？到底是想讓我改變什麽？還是嫌我原來的生活不夠糟糕，故意弄出這樣一茬來看我的笑話？

“我哪有那麽強大的能力去做什麽？怎麽看都只是這個世界對我充滿了惡意而已吧？……我真的受夠了。我也不想玩下去了。現在我只希望好好睡上一覺，哪怕一睜眼就回到我原來那個黑暗的壁櫥……”

湯姆楞住了。

完全看不出來……他從未發現這些跡象……明明從來那麽大大咧咧，好像發生什麽事都無所謂的樣子……事實上，心裏也一直在為自己的事情困擾嗎？

等等——時代？

等一下……這意味著，哈莉原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麽從她之前的話中可以推測……她來自未來？所以才會知道所謂的“二戰”有多大的影響力，以及什麽時候結束？

難道說……

他覺得自己完全懵了，所有能夠說出口的話語都卡在了嗓子裏。

是要去質問，還是安慰……還是……

也許是受了涼，哈莉突然咳嗽起來，臉色也逐漸發白了。

“抱歉，一不小心跟你說了這麽多，”她歉意而有些胡亂地擺了擺手，“我有時候很難控制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

湯姆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回來，“小心——”

果然不出意料，下一秒，哈莉就神色一變，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閉上眼暈了過去，直接倒在他懷裏，失去了知覺，但先前紊亂的呼吸卻慢慢地平穩下來。

隨後，湯姆抽出魔杖施了一個漂浮咒，勉強空出一只手接住那個方才掉落到草地上琥珀色晶體，深吸了一口氣，神色逐漸冷峻下來。

“麻煩……事情真是越來越覆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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